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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果醬奶香餑餑、紅糖糍粑 這是哪裏來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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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方, 寒冷幹燥的冬日本身就是最好的保鮮手段,所以人們經常會一次性做許多主食,隨吃隨取, 非常方便。

上次蒸的奶香餑餑還剩下幾只, 孟陽一早就把它們裝在幹凈的棉布口袋中,高高地吊在房梁上, 口袋和繩子連接的末端還穿著一個竹片編制的小鬥笠一樣的罩子。這麽一來,就連最刁鉆最討厭的老鼠都無法逾越, 只能眼巴巴看著了。

果醬只能空口或者泡水吃嗎?孟陽可以以實際行動告訴別人, 並不是。

他取下來四只奶香餑餑, 放在小籠屜裏熱了會兒。不多時, 原本堅硬如磐石的餑餑就在水蒸氣的溫柔撫摸下,重新變得蓬松柔軟有彈性。

籠屜剛一打開, 積攢多時的白色水汽便洶湧而出,在火爐上方形成一大團蘑菇一樣的白雲。

然後白雲漸漸散去,終於顯露出下方隱藏的真相:四只圓滾滾的白色小饅頭正乖巧地趴在裏面呢。

輕輕用手指一按, 光滑的表皮就會凹陷下去,而當手指一拿開, 它又會倔強地頂回來。

怎麽樣, 奈何不了我吧?散發著牛奶香味的餑餑得意洋洋道。

把它們從中間平著剖開兩層, 在夾層中均勻地塗抹上酸杏醬和山楂醬。帶著濃濃牛奶味的熱氣不斷侵蝕著果醬凍, 使它們重新變得柔軟而富有水光, 原本被嚴寒封鎖的酸甜味也隨之蘇醒。

水果香, 牛奶香, 面粉香,三股截然不同的香氣互不相讓,在嘴巴裏你追我趕, 鬧了一場之後,卻又決定和解,於是轟然結合出一股濃烈的全新的美味。

白星貧瘠的文學修養和匱乏的語言已經完全不足以應付眼前的場面,她陶醉在全新的美味搭配之中,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可以形容的詞語。

怎麽還能這麽吃呢?

怎麽就還能這麽好吃呢?

有人替我溫柔梳頭,有人幫我精心烹飪……我怎麽這樣幸福呀?

幸福來的太多太快,讓白星甚至忍不住生出一點惶恐:我真的可以這麽幸福嗎?

但一切卻又清清楚楚擺在眼前,讓她知道不是夢。

吃掉兩個夾著果醬的奶香餑餑之後,白星終於忍不住發出源自靈魂的疑問:“你怎麽會做這麽多好吃的東西啊?”

這雙手是被神仙摸過嗎?

孟陽的眼簾飛快垂下,黑壓壓的睫毛暫時擋去眼中神色。

片刻後,他抓了抓頭發,擡頭笑道:“這個嘛,可能是因為我愛吃吧!”

但這話是虛假的。

世上絕大部分事都需要經歷,有那經歷才能夠想象,一個人若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,頭腦空空,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什麽來的。

就如同一座空中樓閣,縱使想的再如何絢爛多彩,可若連穩固的根基都打不成,何談建造?

孟陽會有今時今日的手藝,一多半源自於童年記憶中的味道和畫面,另一半則來源於博覽群書時獲取的信息。

他有閱歷,也有見識,自然能夠舉一反三,做什麽都信手拈來。

≈≈≈≈≈≈≈≈

今夜懸掛在天空上的仍然是一輪月牙,但是星星格外多格外亮,像被老天隨意拋灑在黑色幕布上的珍珠。

白星再一次翻上房頂,點燃小獅子燈籠,久違地仰望天空。

義父說人死之後會回到天上去,每當想他的時候,只要擡頭看天就好了,所以白星想要給他看看自己的新辮子,她很喜歡吶。

桃花鎮的深夜靜逸無聲,唯有無數璀璨的星子交相輝映,靜悄悄地釋放著屬於自己的美麗。

有沒有人看,又有什麽要緊呢?我依然美麗啊!

聽說它們來自浩渺無垠的宇宙,穿越千年萬年,最終來到這一寸土地。

義父覺得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比星星更璀璨更永恒,所以他給撿來的女嬰取名為白星,希望她可以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樣,遠離塵世的悲痛哀傷,永遠閃閃發亮。

有人說星星像珍珠,可白星沒有見過珍珠,聽義父說是一種圓溜溜的珠子,產自海邊或是大湖之中,深山密林之內是很難見到的。

最叫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,那珍珠原本是某種貝殼不小心吞進去的一粒沙子,夾在軟肉裏很痛很痛。

然後貝殼會因為疼痛而哭泣,日覆一日,年覆一年,它們的血和眼淚包裹著沙礫,一層又一層……最終那些曾經毫不起眼的沙子,就變成了圓潤美麗的珍珠,身價倍增。

當時白星覺得很奇怪,卡在軟肉裏多麽痛呀,它們不會吐出來嗎?

義父也被問住了,摸著她腦袋想了會兒才說,大概是不會的吧。

她從未見過珍珠,也想象不出來一顆圓溜溜的小珠子,能好看到哪裏去?更想不明白為什麽那些東西會那樣貴?

分明辛苦的是貝殼呀!

她替那些貝殼難過。

料峭的北風嗚咽著卷過房頂,將小獅子吹的瘋狂擺動起來,冷不丁一瞧,還以為活過來了呢。

白星愛憐的摸了摸它的小腦袋,反手抽出背上的布包抖開。

她開始擦刀。

刀鋒很窄,雪亮,像月光下的一泓冰水,透著冷冽的寒氣。

這把刀已經許久沒見過人血了,作為一名刀客,聽上去似乎有些悲哀,但白星卻覺得很好。

不管是她殺別人還是別人殺她,只要見血,必定會有人死去。

而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。

寒風的力度更大了些,她將短棍和短刀連接在一起,另一只手提著小獅子,一個鷂子翻身躍下房頂。

她把小獅子掛在一旁枯萎的柿子樹上,然後乘著如水月色開始練刀。

雖然是姑娘家女兒身,但白星的刀法卻走陽剛威猛的路子,大開大合,配合著她先天優勢帶來的詭異身法,當真令人難以抵擋。

刀勢漸猛,初始還能看見刀的痕跡,後來就漸漸變成一團銀光。

那刀鋒刺破空氣發出嗚嗚咽咽的響聲,一時間叫人不能分辨究竟是這刀風更冷,還是北風更烈?

小獅子也被這刀鋒帶起的氣流刮得瘋狂搖擺,燈火閃爍,在墻壁上映出燈籠壁上的祥雲圖案,恰似一只雄獅在雲間奔跑,好不威猛。

≈≈≈≈≈≈≈≈≈

再過五天就是冬至,孟陽開始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制作燈籠上,以準備這筆大買賣。

冬至過後很快就是除夕,除夕過後馬上又是元旦,元旦又連著上元節……在這一連串節日的催促下,人們是很願意多花點銀子采買幾只漂亮精致的燈籠增添年味的。

若是順利的話,接下來賣燈籠掙的銀子可能比他一年到頭寫話本還要多得多呢!

等攢夠20兩銀子,他一定要暫時離開桃花鎮,出門看看!

那些未知的世界是多麽遼闊,多麽令人心馳神往呀,光看著前人們在話本游記中的描繪,就足夠令人陶醉了。

他想要攀緣高山,想要暢游大海,想去看令白姑娘又愛又恨的江湖……

只是這麽想著,他就渾身充滿了幹勁。

白星對一切陌生的事物都有著濃烈的好奇心,在圍觀了一段時間之後,就開始毛遂自薦,要求打下手。

孟陽也沒有客套,琢磨了一下,大膽把劈竹片和打磨這些零碎的活兒交給她:她玩起刀子來簡直熟練得嚇人!

好像指間拿著的並不是什麽鋒利的刀片,而是本來就長在身上的另一節手指一樣,靈活精準的不可思議。

普通的四角燈籠滿大街都是,既不打眼,又不容易賣上高價,孟陽便只做精致些的十二生肖。又因明年是豬年,剪窗花小豬仔燈籠做了二十只,其餘十一種生肖的都只有十只。

只要固定下來款式,哪怕數量多一些也很省事。他把各個細節的尺寸都確定下來,然後取相應數量的紙張摞在一起整體裁剪,搭建框架所需要的竹片也是大同小異,剩下的就只需要組裝和單獨彩繪了。

正所謂熟能生巧,做一百只同樣的燈籠,遠比做五十只不一樣的燈籠更省時,更快捷。

白星聽他要做這麽多盞燈,難免有些不解,“那廟會的地點在距此十多裏處,這一百多盞燈籠,你要怎麽帶過去呢?”

就算能帶過去,又怎麽擺呢?足足一百三十只,都夠掛滿一條街了!

孟陽得意一笑,當即取過一只已經做好的小豬仔燈籠,將底部交叉固定的兩支長竹簽取下,然後雙手輕輕一捏,原本圓滾滾的小豬燈籠竟瞬間變成了一副扁平的紙片!

嘿嘿,沒想到吧?

裏面有機關!

因為過度驚訝,白星直接站了起來。

何等的巧奪天工呀。

她忍不住拿過那只小豬仔來反覆的看,發現它的所有關節都像小獅子一樣,可以搖擺,唯獨小豬肚皮底部有兩根相互撐著的長竹棍,既是燭托,又是固定整體大骨架的支柱。

只要拔掉這兩根,原本很占地方的燈籠,立刻就會變成幾張堆疊在一起的竹框紙片,輕輕松松就能拿走。

白星反覆拆裝幾回,讚嘆不已,嘖嘖稱奇。

“如此一來,不要說一百三十只燈籠,就是再多些也無妨呀。”孟陽輕松道,“到時我只需要立一根木桿,單掛十二只燈籠供人觀看,誰若想要什麽樣的,直接從包裹裏取新的就好。”

他已經提前問過了,因為王大娘家裏新添了小孫女,大家都不舍得撇下她出去逛街,所以並不會參加廟會,自己正好可以再借她家的小毛驢和驢車用。

白星恍然大悟,不由肅然起敬,“這也是書裏說的?”

孟陽點頭,“算是吧。”

書裏可不講怎麽紮燈籠,不過這種事看多了,琢磨透了也就會了。

一通百通嘛!

他取過十張紙鋪好,才要下剪刀裁剪時,卻忍不住往白星頭上瞧了幾眼,“白姑娘,你的手藝真好呀,這頭發編的跟王太太的手藝幾乎一模一樣。”

白星忽然沈默。

孟陽好像隱約意識到了什麽。

他想到一種可能,試探著問道:“呃,你該不會昨天晚上就這麽綁著辮子睡的吧?”

白星點了點頭。

編辮子真的好難啊,她今天想了一上午,都沒想明白到底應該怎麽弄。一旦拆開的話,又要回歸原貌了。

孟陽真誠地發問:“不硌得慌嗎?”

白星猶豫了下,還是認真點頭,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很小很小一條縫隙,“有那麽一點點。”

然後她又馬上補充道:“不過只要趴著就沒事了。”

捕獵本來就不是什麽輕快的活計,許多時候為了等待出手的最佳時機,獵人需要在大樹上、雪窩裏、草叢中等各種各樣危險或難以忍受的地方長時間等候,無聲忍受蛇鼠蟲蟻的滋擾。

只不過是趴著睡覺而已,算得了什麽呢?

孟陽:“……”

他眨巴著眼睛,有點不太確定的問:“可是編辮子這種事不是很簡單的嗎?看一看應該就會了吧?”

何苦要如此為難自己呀?

白星:“……”

她雖然沒有開口,但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一種混雜著哀怨和嫉妒的情緒。

聽聽,這說的是人話嗎?

孟陽忙捂住嘴巴。

過了會兒,他又將功補過的說:“沒關系的呀,你不會我可以教你啊,真的很簡單的。”

白星幽幽瞅了他一眼,勉強同意了。

畢竟趴著睡也不是長久之計,因為總要洗頭的呀。

有人幫忙之後,速度明顯提升。最近孟陽幾乎每天都要花將近一個時辰在這上頭,可今天才過了大約一半,就已經趕上了昨天的進度,真是可喜可賀。

他素來就是個見好就收的人,於是當即叫停,拉著白星像往常一樣來到院子裏,搬了個小板凳,在屋檐底下排排坐著曬太陽。

松弛有度,松弛有度嘛。

今兒是個難得的大晴天,瓦藍的天空一碧如洗,只有偶爾幾朵棉絮似的白雲,懶懶散散飄過來,明艷的色彩叫人感動得想要流淚。

每次像這樣看著天空時,白星總會本能的放空頭腦,但也不知孟陽想了些什麽,突然低聲嘀咕了幾句。

耳力如白星這般過人,都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麽,只是將疑惑的目光投過去。

很快,孟陽就自己幫忙答疑解惑了:

他臉上突然湧現出一種興奮和期待的神采,直接從凳子上蹦了起來,興致勃勃地提議,“白姑娘,我們來搗糍粑吃吧!”

白星茫然:“……什麽八?”

不過到底是什麽八還是什麽九的,根本就不重要,只要好吃不就行了嗎?

其實孟陽本身並不多麽熱衷於糯米類食物,可是剛才突然看到天上的那片白雲蓬蓬松松,朦朦朧朧,極其像自己記憶中某一次煎糍粑的形狀……

哎呦,想吃呀。

難得做一次,那就多做些,送給街坊四鄰嘗嘗鮮。

孟陽看了看米缸,發現裏面只有寥寥幾粒糯米,已經能夠看到黑色的缸底了,於是兩人又立刻抓了錢袋子,往鎮上的糧店跑去。

結果出門一拐彎,正好碰見吳寡婦從那裏買了黃豆回來,對方老遠就沖他們打招呼:“喲,急急忙忙的,這是要去哪呀?”

白星和孟陽對視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矛盾。

他們兩個現在是真的很急啊!急著去買糯米搗糍粑,但是長輩打招呼不回應,似乎又有點太過失禮。

兩人並不敢停下腳步,原地踏步的向她大聲回答道:“您好,我們要去買東西。”

好像只要維持著奔跑的樣子,時間就不會被浪費掉一樣。

吳寡婦不是那麽不識趣的人,看著他們這火急火燎的樣子,當即擺擺手,幹脆道:“罷了罷了,瞧這尾巴著火的樣兒,不留你們說話了,我也家去做豆腐了。”

這倆孩子還真有意思,原本覺著小書呆子孤孤單單,言行也有些不大合群的樣子,誰知如今多了個更不合群的白姑娘,倆人湊一塊,倒是意外合拍呢。

嗨,這就是緣分吧。

不過說到緣分,吳寡婦難免又想起來那個死瘸子。

哼。

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衣領,想著那件正在做著的紅襖子:你說到底是要高領還是低領?

論好看俏皮,那肯定是低領,可以顯示出她的脖子來嘛……

但是,也是真的冷!

吳寡婦猶豫半天,最終狠狠心一跺腳,低領!

管他什麽冷不冷的,好看最要緊,回頭正好自己凍壞了,難不成那死鬼還會眼睜睜看著嗎?說不定還會趕緊邀請自己進屋呢!

只是想到這裏,吳寡婦臉上就熱辣辣的,一顆春心砰砰亂跳起來……

走走走,趕緊家去做襖子去,她的腳步瞬間變得跟白星他們一樣急促。

再說白星和孟陽一路沖進糧店裏,一口氣要了十斤糯米。

糧食本來就壓稱,其實十斤也沒有太多,往相熟的人那裏挨著分一圈下來,自己也剩不下多少了。

糯米的質地十分緊實,需要先在溫水甚至熱水裏泡一晚上,第二天一早上鍋蒸熟。於是兩人回到家之後,立刻就把那十斤糯米淘洗幹凈,然後用一個巨大的木盆泡上了。

第二天一早,白星炸著頭發就過來了。

去給她開門的孟陽直接被嚇了一跳,這是哪裏來的茅草怪?

白星抿著嘴,把那條用了好多年的鹿皮筋圈遞過去,“編辮子。”

該是他兌現諾言的時候到了。

是書生昨天說編辮子很簡單的,所以自己昨天晚上猶豫再三,還是忍痛把辮子拆開打散洗了頭,舒舒服服睡了一覺。

今天早上其實她本來想自力更生的,然而不管怎麽梳,頭發還是炸得厲害,根本沒辦法像王太太那樣馴服……她的手上是不是有什麽法術呀?

孟陽緩了緩神,又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感到羞愧,忙把人讓進來,又搬了一條小板凳擺在陽光最好的位置。

“坐吧。”

白星乖乖過去坐好,兩只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。

有小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叫著,她盯著腳下矮小的影子,覺得陽光像前兩天一樣好。

自己真的能夠重新擁有麻花辮子嗎?

在看到結果之前,白星的心中難以克制地湧起一點忐忑。

從孟陽這個角度看過去,視野中充斥的全都是張牙舞爪的黑色長發,根本看不到人在哪裏。

他嘆了口氣,非常疑惑一個人究竟是怎麽把頭發睡成這個樣子的?

難道昨天晚上洗完頭之後,根本沒有梳理就躺下了嗎?

無意中窺破真相的書生嘗試著用梳子拉了一下,沒拉動,有點尷尬。

他搔了搔額角,轉身去端了一小盆溫水過來,先把頭發微微打濕,梳的又順又滑。

“白姑娘,有空的話,你可以去買一點頭油呀,用那個的話,頭發會服帖很多的,這樣你梳起來就不用這麽麻煩了。”

頭油?那是什麽東西?白星疑惑地想著,頭還要刷油嗎?那麽會不會也變得香噴噴?

說起來,吳寡婦和王太太身上好像都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,不過前者是豆腐味兒的,後者是桃酥味兒的,那些都是頭油嗎?

書生的手指真的靈巧到不可思議,白星就覺得好像只是有什麽東西在自己頭發間輕輕點了幾下,原本囂張的頭發就立刻收斂許多。再然後,竟然真的規規矩矩排好了隊?

你是王太太嗎?

在孟陽自己看來,其實綁繩子和編辮子根本沒有什麽不一樣,本質上都是讓長條形的東西變得結實又美觀,所以只要窺見了其中暗藏的規律和法則,別說照搬,就算創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。

於是他幾乎立刻就創新了。

幾根細長的手指在烏黑濃密的波浪長發中靈巧躍動,像海水中的白色游魚。

他很快就摸出一點規律,於是像在案板上分割面團一樣將長發分成幾大縷,從斜後方繞到前面來,一路撿拾著散發,最後又重新繞回後面去,首尾相接,用鹿皮筋綁成一個小包包。

這麽一來,編發本身就起到了裝飾作用,哪怕不帶任何頭飾,也不會覺得太過寡淡。

快過年了,本來就該喜慶一點嘛。

倒不是麻花辮不好看,只是稍微有那麽一點普通,而且垂在胸前的頭發太長,白姑娘經常會無意識地把它們撥開,顯然是有點不方便的。

看著鏡子裏全新的自己,白星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很可怕的念頭:

嘶,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把這個書生隨身攜帶呢?

稍後搗糍粑時,白星幾乎立刻就發現了新發型的好處:終於不會再有頭發在眼前晃來晃去遮擋視線了!真爽快呀!

搗糍粑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技術要求,只要不知疲倦就好,在這一點上,白星和孟陽都非常有信心。

向著美味的食物,努力進發吧!

“吧嗒!”

“吧嗒!”

“吧嗒!”

兩根木棍有節奏的在石臼間起起伏伏,將熱氣騰騰的糯米從顆粒分明搗成模糊一片。

說來也怪,兩人應該算是初次合作,但竟然十分有默契,也不必額外囑咐什麽,就已經配合得很好了。

在兩個人堅持不懈的努力下,足足十斤糯米終於都變成了米糊,孟陽彎下腰捏起一點來,細細感覺一下,覺得差不多了。

他將糯米糊糊轉移到案板上,仔細整理成方方正正的形狀,又在表面上薄薄刷了一層油之後壓上菜板:這樣可以讓形狀固定的更紮實,如果有多餘的水分也能擠出來,方便更長時間的保存。

寒冬最喜歡抽取“別人”的暖意,那一大塊熱糍粑很快就變冷變硬,表面泛起米類特有的半透明的瑩潤光澤,好似上等白玉石。

孟陽迫不及待拿刀來切,然而古人曾用糯米汁築城墻,可想而知,這玩意兒冷硬之後會是多麽的堅固。

他剛吭哧吭哧砍下來一條就把臉都憋紅了,掌心也陷下去一條深深的刀印。

白星:“……”

我還是不帶他走了吧?這明顯不行啊。

孟陽:“……”

就是很慚愧。

稍後,按照孟陽的要求,白星將整整十斤糍粑硬塊都切成均勻的手指大小的長條,幾乎分毫不差,精準得猶如沒有靈魂的切糍粑木偶。

割完收刀,她緩緩吐出一口氣,輕松的表情宛如剛才只是拂去最不起眼的一粒塵埃那麽簡單。

這種事情,難道不是看一眼就會的嗎?

孟陽羨慕地看著白星的雙手:真是一雙充滿力量而富有魅力的手啊!

渴望,想要!

在白星切糍粑條期間,孟陽也沒閑著:他快手快腳的炒了一大把黃豆,又把這些黃豆反覆碾碎研磨,弄成粗粗的黃豆粉。

然後起鍋燒油,把十根糍粑條炸成表面金黃的軟塌塌的樣子。

糯米完全不能跟熱油對抗,幾乎剛一進去就被嚴重燙傷,周身迅速鼓起來一層密密麻麻的“燎泡”,金燦燦的,非常香酥可口。但它的裏面卻還保持著原有的軟糯醇香,因為糯米特有的粘性,能拉出來好長呢。

白星已經能聞到香味,覺得走到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吧?沒想到轉眼就看孟陽又去抱了紅糖罐子來!

他又要幹什麽?

白星完全被這一道一道看似永遠沒有盡頭的工序驚呆了:所謂的糍粑,竟然是這麽精致的食物嗎?

孟陽在熬制紅糖漿。

等鍋中紅糖的汁水將幹未幹之時,他立刻起鍋,小心地倒在整齊排列的糍粑長條上。

那些糍粑上已經灑滿了幹燥的黃豆粉,紅糖汁一倒下去就被熱烈擁抱,緊緊地貼在糍粑條上。

根本不用下口,白星就可以斷定這個非常好吃!

有熱乎乎的紅糖,香噴噴的炒黃豆粉,還有外酥裏嫩的糯米條,三種東西分開都已經那麽好吃了,合在一起難道還會有錯嗎?

事實證明,不會的!老天都不會允許它們出錯!

其實如果單純只吃糍粑的話,難免會覺得乏味,因為這就只是單純的糯米而已。而如果只吃黃豆或者紅糖的話,也很快就會膩。

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先賢,竟然創出了這般新穎優秀的組合!

油炸食品出鍋後很容易變得疲軟,但是因為有了黃豆粉的包裹,最大限度的阻斷了水分和油殼接觸,無疑將這一過程大大延後。

還有那紅糖,紅糖本身就帶著一股鹹味兒,而鹹味兒才是“鮮美”的本源,如果沒有這一點味道,其他的酸甜苦辣都沒有辦法被徹底激發。

一口下去,先是紅糖的鹹香,然後是豆粉的噴香,再來是酥脆外殼的油香,以及最後畫龍點睛一般在口腔中迸發開來的濃郁米香……

白星就覺得,自己最喜愛的食物名單中,排序好像又有了微妙的變化……

唉,我真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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